荼靡,落叶小灌木,攀缘茎,茎上有钩状的刺。羽状复叶,小叶椭圆形,花白色,有香气,供欣赏。它的花语是‘末路之美’。‘花开荼靡’,形容事情的结局并没有想象完美,往往是伤心散场。荼靡花开是一年花季的终结,所以有曹雪芹在《红楼梦》中‘开到荼靡花事了’的感叹,苏轼也曾感慨‘荼靡不争春,寂寞开最晚’。
爱到荼靡,则意蕴生命中最灿烂、最繁华、最刻骨铭心的爱即将逝去。开到荼靡花事了,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的花。一朵荼靡,一支彼岸花,无论是盛夏绽放着寂寞,还是黄泉路上绝美的繁华,都代表着分离与悲伤。有花不见叶,叶生不见花,生生世世,花叶两相错。
在中国的历史上,有两个人的爱情,可以用‘半生荼靡’这四个字来概括,没有本应该完美的落幕,只有后人的一声长叹。
两个同样是佛家弟子的男人,两段不被世俗接受的爱情。或许青灯古佛相伴的人本不该翻入滚滚红尘,一旦被世人知道,就是不能承担的代价。如果没有那个生在帝王家名叫高阳的公主,或许辩机只能是一个只知道诵经礼佛的小沙弥,将来的某一天,像其师傅玄奘一样成为一代得道高僧。世界上没有如果,高阳与辩机还是相遇了。不被世俗接受可以相爱的两人不期而遇。她爱他,或许是那如雪山般的冷傲和淡然,或许是那游离于世俗红尘外的宁静和孤独,他的一切,吸引着这个已是有夫之妇的皇家公主;他应该也是爱她的吧,她的高贵典雅,她的热情奔放,她的不顾一切和义无反顾,都给了这个沐浴在佛光下的男人。可是,红尘俗世中不允许这样的恋情生长。辩机被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处以极刑,而高阳,自此以后与皇家水火不容,甚至发动并参与了谋逆行为,死于非命。这就是高阳和辩机昙花一现的爱情,即使彼此相爱,却注定不可能长相厮守,半生荼靡,爱到荼靡,唯一声长叹。生命中最灿烂、最繁华、最刻骨铭心的爱逝去,对于这乱世繁华,两人也许都没有了一丝留恋。生时,不得不离;死后,终究也不得同穴,就像盛开在三途河边的彼岸花,从此之后,生生世世,花叶两相错。
几百年之后,又一位佛家弟子为情所困,为情所苦。仓央嘉措,抛开宗教的神圣,政治的诡谲,他只是一个有着凄美爱情和无常命运的诗人而已。他的爱情,一如荼靡,从开始就充满着悲剧的色彩。半生荼靡,半生寂。清净而生,清净而去。他是如此向往着那段纯美的爱情,宁可从未住进过布达拉宫,不做那雪域最大的王,宁愿在拉萨街头流浪,做世间最美的情郎。他的生命,在纯净的湖水里获得解脱,他的爱情,流转与一首首优美的情诗当中,让后人吟唱。
那一天,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,蓦然听见, 你颂经中的真言;
那一月,我摇动所有的经筒,不为超度,只为触摸你的指尖;
那一年,磕长头匍匐在山路,不为觐见,只为贴着你的温暖;
那一世,转山转水转佛塔,不为修来世,只为途中与你相见
一天一天,身在佛殿之上,听见的,想念的,期盼的,留恋的,不过是这红尘中的真爱而已。佛家说人生有八苦,生老病死,是自然规律不可阻挡;爱别离,怨长久,求不得,放不下,身为佛门弟子,仓央嘉措全都尝过了,哭在其中,也乐在其中。如果没有了这些情感,他的世界,也许一无所有。
‘但曾相见便相知,相见何如不见时。 安得与君相诀绝,免教生死作相思。’
‘结尽同心缔尽缘,此生虽短意缠绵,与卿再世相逢日,玉树临风一少年。’
纵然失望,纵然希望不曾相见不曾拥有,却依然期盼来生相逢时,只是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,干干净净,孑然一身,可以拥有爱与被爱的权利。远离那神圣却冰冷的世界,翻入红尘中,执手相爱的人,相伴相随,领略一世的繁华。
荼靡一样的爱情,是凄凉的;荼靡一样的人生,是无奈的。半生荼靡,本身就是一个让人看到想要悲伤想要流泪的词语,却又忍不住想要去探寻关于它的故事。辩机也好,仓央嘉措也好,悲剧的结局无法更改,徒留后人一声叹息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