闲寂是难得的感觉。身闲灵闲,身寂灵寂。无中生有,有中取无。在漫漫尘嚣中无己,但又比任何时候更真实的存在着,你感觉不到万物,但万物都是你。
比如,在湖边上看某朵荷叶中心积聚的雨水,在乌云破出的阳光下像化了的白银 ,风将荷叶吹掀,便有几颗水珠断断续续跌入湖心,清灵极了,身边的人和物都变成了一种虚空,你的思维静止,连欣赏都没有,只有你和荷,两两分明,毫无瓜葛又完全吻合的存在。
比如,看夕阳。最纯粹的夕阳是橘色,像是八成熟了的砂糖橘里点上一盏小灯,那灯光透过果皮细胞散发出来的颜色。最好的搭配便是灰云,最好厚一点,这样衬的夕照更加鲜活,而且引着人去遐想,那块被云彩遮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呢。那片光里有什么呢。一直飞,飞到那里面是什么感觉呢。那里隐隐约约应该有一个透亮的更鲜红的圆,应该有轻灵的飞鸟,又被映得微红的白羽毛。那是鸟的羽毛,落到那温暖的平静的液体中,微微点起一点涟漪,橙色的平面上缓缓驶过一艘白色的小木船,一个少年有意无意的摇着桨,缓缓而过,桨上面刻着古老的图案。然后乌云四合,掩住最后一道夕照,像一场无悲无喜的哑剧落了幕,又像睡去了的眼睛。
比如,树的枝叶间有空隙,空隙里筛出光来,干干净净投到地上,斑驳一片,像极了残缺的拼图,或时光的剪影。最宜坐在长椅上静赏,或一路踩着光斑走下去。
比如,天上的云映在水中,显得湿漉漉;月映在水中,便有柔和的感觉;太阳映在水中,马上清凉了许多,浮光跃金,静影沉璧,独立水边,看水中的倒影,此寂何及!
比如,取一只线条优美的透明玻璃瓶,盛半盏清水,花茎浸入其中,青翠有凉意,细微的气泡依附在茎上,霜一般脱俗。瓶中世界单纯鲜明,此时的你,亦如此。
......
闲寂最好的地方就是你随时可以从那些景物里捕捉到那种感觉,但闲寂有时很难,什么都不想比什么都想要难得多。要区分闲寂与发呆,或单纯的欣赏,更是难得。发呆等于分神,而闲寂时你的注意力是绝对集中的。单纯的欣赏是看山是山、看水是水,而闲寂已然经过看山不是山、看水不是水的境界,重新回归到山水的本真上来,这种回归,是对感官完全不同的开启。
闲寂时,你面对景物,连以往的诗情画意都不会有,你们都是没有喻体的本体,你什么都没想到,生命、永恒和死亡,一个都没有。但它们真真切切同时存在于你的周围,与你相融,或者说,你就是它们。
闲寂的妙处在于,除了你和你眼前的景物,一切都是静止的,只有你们在动,而你与你的景物又处于同一种律动上,所以你们又相对静止。
闲寂就是,你除了呼吸什么都不做,却收获的比做些什么要多得多。
一生里有几回春几回冬,如此闲寂,便只感受时序的轮替, 感受不到人间规定的年龄。